“轰”
一团火光闪过,然后又很快熄灭,残留人眼的幻影往往还伴随着凄厉的嘶鸣惨叫声,那是清军的哨骑踩中了地雷。
夜幕下,漆黑的旷野之上,除了这些不时传出一声的杂音之外,宽阔平坦的野地里十分安静。一南一北两个大营都是灯火通明,篝火遍布旷野,双方都小心地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夜袭。
不过,除了一些神出鬼没的哨骑之外,明清双方都没有在对方戒备森严的情况下,派出兵马穿过数里的野地,去搞夜袭,这实在太危险了。如果不是早有准备,且有机可乘,夜袭成功的概率不会太高。
当然,无论是清军,还是明军,都无法在大军休息的时间,依靠少数伏路军和哨骑防御那么宽阔的正面。机会理论上是有的,而且还很多,只是实际上大部分都不具备可行性。
而清军占据东面山岭的第二个夜晚,明清决战前的最后一夜,就在这样不时响起,平平无奇的爆炸声中过去,一切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好像之前的几个夜晚一般。
等卯时一到,距离天亮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明清两军的伙夫都同时起床,开始了点火做饭,一支支大军前锋率先出发,前往大军列阵的地方部署。
很快,两边的大营先后响起了鼓号声,原本沉寂的大地,漆黑的旷野开始以军营为中心,变得喧哗闪亮,一个个士兵从沉睡中醒来,然后走出帐篷,开始为即将开始的大战准备。
这两支庞大的兵马几乎同时吃完了早饭,然后迅速开始列队检查,明军在这方面的规章制度和清军相比,就要明确细致得多了,数万人马以营为单位,随着军号声一级级往下,战兵,火枪兵,炮兵,骑兵,都很快完成了装备的检查,同时归队。
朱由榔在震天的嘹亮军歌中穿好了自己的甲胄,此时已经骑在马上,他摸了摸鞓带上那把特制的腰刀,然后抬头看向了正在出营的大军。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军营内外鼓号声此起彼伏,士兵们正在行进的队列如同一道道黑红相间的溪流,他们按照各自的编制,组成了严密的行军阵型,
明军基本上按着决战时候的列阵要求行军,路上插满了引导的标旗,各营在战前都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如此一来,便能最大可能避免行军过程中可能发生的阵型混乱,同时更好应对清军的袭扰,维持大军的高昂士气。
十几个营的士兵以严整的方阵在平坦的旷野上同时行进,数万支马蹄踩踏地面,还有无数迎风招展,向前指着的旗帜,以及密密麻麻,反射着阳光的兵刃,在行进的大军中,犹如阳光下翻涌的波涛,气势磅礴。
朱由榔策马驰骋在平野之上,很快便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方阵,他看着眼前的这支兵马,心中的激动难以抑制,这便是他的军队,即将和满清的南征主力决战的军队。
李来亨,李元胤等人紧紧跟在了朱由榔的身后,他们穿过那些正在行进的军阵之后,停在了一处夯土的望台上,这里便是朱由榔即将指挥大军作战的地方,也是他和孔有德较量的战场。
此时,双方的哨骑已经开始了小规模交战,而且越来越多的骑兵正在加入战场,无论是清军前锋,还是明军前锋,都需要将敌人完全挡在大军的阵地之外,以防止对方扰乱主力列阵。
“马宝,你一直不服北兵,也不服清军,今天拿出本事来,让他们看看,咱们南兵也是能打大仗,硬仗,恶战的。”朱由榔朗声道。
“陛下放心,等今日击败了清军,谁也不敢再小瞧咱们”马宝心中同样激动,他一直对于南兵被全盘抹黑,一竿子打翻之事愤愤不平。
“只要今日得胜,无论是谁,提起咱们都得畏惧三分,南兵今后恐怕就是善战的代表了”李来亨面色坚毅道。
“打败了南边的这支清军主力,咱们就能北伐收复河山了。”朱由榔说着,转头回去看向了身后的大军。
随着大军悉数来到了平野之上,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很快就接连抵达了战场,似乎大明的将士们都已经等不及了。
南面的旷野之上,黑压压的满清大军也已经从地平线中冒出,如同不断长高的黑潮一般。
宽阔的平野上,两支强悍的兵马在各自骑兵的掩护下很快完成了列阵。与此同时,明清两军都在利用阵前的火炮不断朝着对方射击,试图以此引起恐慌,造成对手方阵型的混乱。
孔有德派出两千马甲,近千名披甲绿营兵,还有两千余普通绿营军,率先对明军的左翼发起猛攻,右军在西面缓坡和东面山丘中间大约一里宽的狭窄平地上布下了一个厚实的军阵,中间是长枪兵,两侧是火枪方阵,东面山丘上还有三门火炮的支援,阵型十分坚固。
数千名清军一开始在极短时间内连续猛攻了三次,都没能取得一丝进展,甚至第三次进攻的时候,那些充当前锋的绿营军连明军的火枪齐射都没能顶住,最终还是精锐骑兵提前压上,才维持住了进攻的阵型。
不过,清军并没有因此放弃,按照孔有德的战略,他们必须在这里取得一定的突破,迫使明军投入更多兵马,然后才能在接下来夺取缓坡的过程中减少阻碍,甚至是获得来自东面的策应和支撑。
在线国安的命令下,清军重新调整战术,精锐骑兵不再居后压阵,转而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不断干扰两翼的明军火枪兵,以掩护正面的进攻。
多轮齐射原本就使得明军两翼的火枪方阵威力大减,此时再受到精锐骑兵的牵制,几乎是失去了掩护中路长枪方阵的能力,而由绿营军组成的清军步阵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双方在战场东面这块狭窄的平地上展开了激战。
线国安接连投入兵马,猛烈的攻势超出了马宝的预料,但他也毫不示弱,双方围绕着这个狭窄的阵地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清军利用骑兵成功牵制住了明军火枪兵方阵之后,一度占据了优势,迫使明军方阵逐渐后撤,甚至很快就突进了一百多步。
按照明军的计划,大战开始之后,马宝需要用两个营的战兵守住左翼的这个通道,扼制清军向缓坡上的明军侧后实行迂回,稳定整个东面的防御阵势。同时,这也是为了吸引更多的清军兵马投入东面,并迫使清军直接从正面进攻缓坡,把东面的清军主力彻底牵制住。
因此,面对清军的猛攻,马宝当即下令部署在第二线的右冲营投入战斗,东面山丘上的三门火炮和缓坡上的京营在战斗的关键时候,也随即配合展开反击的马宝大军从侧翼突袭了清军的侧后方。
由于明军第二线战力的猛烈反击,正在全力进攻清军颓势立显,很快就在三面受敌的情况下败下阵来,被迫后撤。线国安集中了数千精锐兵马的奋力一击也再次宣告失败。
到巳时末,在中路展开进攻的清军同样遭受到了挫折,清军精锐骑兵的袭扰并没能取得预期的效果,明军抽调出来的,支援阵线防御的两千余骑兵表现出了不俗的战力,明清双方依旧维持着一开始的战局。
当然了,明清双方的游骑都无法将对手彻底逐出战场,只是在两军阵前狭窄的旷野上追逐往来,对峙挑衅,两军后方都有随时可以支援的骑兵群严阵以待。藩兵的马甲便是在每一次刚刚取得优势,想要继续进攻的时候,被明军立即击败的。
不过,这点小挫折对于清军来说不算什么,便是多次猛攻最终都被击退的东面战场,损失也不过千余士兵,而且大部分都还是绿营军。
沈永忠此时稳坐中军,正在静观战局的发展,他想要等到关键时刻,再把中路的核心马甲派上去,完成对明军的致命一击。
但孔有德却已经按耐不住了,他看到线国安进攻不利,大队人马仓皇撤回,并没有和沈永忠进行任何商量,随即传令负责东面战场指挥的线国安立即调整战术,猛攻那个正面宽阔的缓坡。
不仅如此,孔有德还命令线国安在关键时候投入更多兵马,甚至是全部藩兵马甲,以增强进攻的能力,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他要在明军来不及反应之前拿下缓坡,完成对明军防线的切割,进而获得战役的胜利。
午时末,两军在短暂的停火之后,缓坡上随即爆发了激烈的战斗,两个明军方阵前响起了持续的喊杀声和枪炮声,明军在这里不仅部署着最为精锐的两个忠贞营千总,还有六门四磅炮,阵线上的火枪则近半都是威力巨大的中型斑鸠脚铳。
在马宝的亲自指导下,明军并没有将威力最为惊人的六门四磅炮分散,而是配合着缓坡的地形,直接集中在了正面,只是角度微微调整,这确保了驻守的明军能够直接将最强的火力倾注于进攻清军的中路。
清军在线国安的指挥下,派出了游骑和步军,一连试探了三次,但无一例外,在明军火枪兵和长枪兵的密切配合下,都被击退了。驻守缓坡之上的忠贞营炮兵甚至已经闲得开始数人头,他们都是军中经验最为丰富的老兵之一,上战场根本就和吃饭喝水一样轻松。
线国安在阵前接到了孔有德催促进攻的命令,他虽然名义上是东面战场的指挥官,但并不自由,实际上只是孔有德的一个工具人。后者通过阵中奔驰传递指令的塘马不断干预他的行动,刚刚进攻明军东翼的时候,便也是如此。
如今,缓坡东侧的那个通道还被明军紧紧掌握在手中,线国安只能是派出骑兵牵制,以免进攻缓坡的时候,侧翼再度受到攻击。
他此前就和桂北一带的明军交过手,那会交战的明军是真正的羸弱,打起来完全是压制的,就跟切菜砍瓜一样,然而现在的这支明军的实力实在是不俗,特别是大顺余孽忠贞营,另外京营的战力也不俗,亲身经历之后,他心里更是没底。
不过,仅仅是前面的几次试探,是无法得到太多信息的,只能大体分出个强弱来。线国安看着对面缓坡上正在飞扬的明军旗号,眉头紧皱。他知道对方就是忠贞营,可大清最精锐的马甲要冲多少次才冲得上去,他就没把握了。
“将军,王爷那边催得急,小的要不要让人再佯攻一次,也好有个交代。”线国安手下的家丁心腹凑过头来,低声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