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以一敌三人(下)(1 / 2)

王蛰出手的时候,脸上再度变成了那种虔诚圣洁的模样。

这种虔诚和圣洁,与他本人人品无关,一个邪恶阴毒自私凶狠之人,也完全可以在自己得意领域之中,变得比任何人都更加纯粹和专注,甚至变成了一种对剑的尊重。

或者说,也正是因为他这种尊重,方能够无视掉种种常人拘泥着的规矩、法度、牵绊、情爱、道德等等东西。

对于王蛰而言,这是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剑不需要这些东西,所以他也不需要这些东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任然和他是同类,他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但他们这两个同类,有相同处,有不同处,相同处在于他们同为世界与社会的边缘人,不同处在于王蛰认为不需要道德法度规矩,任然却认为世上的道德法度规矩不够好。

他们都不是人,但也许一个是野兽,另一个却是仙。

一般而言,他们也许该谈谈心、说说话,但今晚的一切发生得太炽烈、太猛烈,似电光火石、白马过隙,两个人注定只能有一个人活着,更不必多谈什么你我。

这倒也不错,江湖本就没有什么多谈的,一切要谈的不谈的,都可用刀剑说话。

王蛰一剑刺出,划破长空,发出铮铮鸣响啸叫,他出剑的时候尚在数丈之外,但龙吟一起,剑光即到了任然身前。

任然心中恼怒,回首大喝,“看刀”

忘蝶碑一时来势,总算去了,这给予红山将军一个喘息机会。同时大铁刀冲激而起,席卷而来,与王蛰拼杀起来,刀剑一下相撞,在黑夜中炸开重重光火。

受了任然如此一击,王蛰一抖剑尖,本来笔直一股的剑光,忽地连续三下闪烁,如雨点洒落般泼开来了,又好像成了一泓秋水,潋滟起伏,连绵波折,美得不可方物。

这剑法实在细致和精巧,其中每一处细节都可用心揣摩,令任然有不忍将其毁灭的感觉。但同时,任然也深知,任何想要将其毁灭的想法,都只是助其产生千变万化的力量而已。

王蛰的剑法之高,自己形成自己的法度,任何外来力量相激,都会让其一生二,二生三,进而演化出全新变化,而且这种变化全然是天马行空的,几乎可以与任然能变化万千的大铁刀相提并论。

红山将军面对任然的大铁刀,是用以命相搏的态度对决。这份勇气与决绝,固然可嘉,但他们以二对一,本身就有着比任然更敢赌命的丰厚底气,要真正说起手下硬功夫,却又远远不如王蛰了。

只是王蛰的剑法,纵然已有了巧夺天工水准,又如何能与真正变形的一把刀相提并论

他此前虽短暂敌过任然,但短暂毕竟短暂,任然不是任然。当时当刻,任然有心面对两人围攻之势,须得留心等待,现在他暂时打压了红山将军,终于是可以全心全意、十足状态地与王蛰对垒了。

单看他上下翻飞,人几乎失去了形体,不用站立也不用呼吸,成了一柄刀的附属。所有的力量、意志、精神,全然跟随着一柄刀游动上下,围绕着王蛰闪电般逐走,形成令人惊心动魄的攻势。

王蛰左支右拙,一时间苦不堪言。他这才发现自己远远小看了任然,对方的确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一时之间只有仗着灵动剑光方能勉强支撑。

但再怎么灵动的剑光也无法在这种的攻势下长久支撑下去,若打个比方,王蛰的剑是龙之舞,任然却已经变成了任由神龙徜徉着的青天云海,无论神龙怎么加大威能,哪怕是劈开青天,哪怕是扫去云海,也不能真正将这容纳它的广阔天地真正扫荡。

于是神龙不再是神龙,它俨然成了一条小虫,被人养在水池之中,天地纵大,宇内再深,既不能任我驰骋,便等同于一种囚禁。

“好剑法,好剑圣,好一把剑”

任然刀法更快,刀光更寒,他是越战越狂,越战越是精神,与常人大不相同,哈哈大笑之间,不住发挥自己猛烈攻势,“但你敢杀我吗你能杀了我吗你若杀不了我,便由我把你杀了,哈哈,我把你杀了呀”

若蓝眼睛妖怪在此,一定会大跌眼镜,将自己曾给任然的印象全部收回。他并不像他的母亲,九天玄女是女战神没错,但其实是深谙兵法,好不战而屈人之兵,世人皆以为她好斗,其实她反而好解斗,因而在轮回者中人气极高。

任然却和他母亲大不相同,平日里闷骚内敛,平静温和,但真正战得兴起,居然会莫名其妙狂叫起来,说些胡话,令人害怕。

迄今为止,虽只不过是短短数十个呼吸的事情,但战斗毕竟这么凶狠,若易地而处,王蛰相信三个自己也已经累死,但任然却还是生龙活虎,不累也不乏,甚至好像越战越勇一般。

一时间,他的凶狂助长了他的刀势,而他的刀势亦助长了他的凶狂。

这一战不过数个呼吸时间,王蛰已逐渐有支撑不住的迹象,这场对决也走到了尽头,灵动的剑光不再灵动,像是老了累了一样的呆滞,任然的刀光却仍在汹涌迸射,青天云海中的厚厚风暴笼罩了下来,席卷太荒而横扫宇内,令神龙在哀嚎与翻滚。

一个失察,王蛰精神涣散之下,收紧的剑光慢了一步,便中了任然一刀,刀斩在肩头,微微入肉半寸,他脸色一变。

任然之大铁刀,最可怕的地方在于自在变化,刀斩来的时候还是刀,但等到斩中之时,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它有时候会是一柄铁锤,有时候会是一条长鞭,有时候是铁链子砸人,有时候又甚至还会变成一柄剑,不同的兵器造成的伤势也不同,需要应付的手段也不同,这点更让王蛰疲于奔命,消耗精神。

任然心念一动,道一声变,刀光变作了剑光,剑光飞起,削去了半截肉片。

王蛰口吐鲜血,却忽然像是得到了某种启示,一下子管也不管身上刀光,猛地扑了上来,一剑快似一剑,却没有一剑顾忌自己安危。

任然心中一凛,同时知道了王蛰这诡异举动的缘由。

是红山大将军。

他酝酿杀意,浓烈之至,立刻让任然的精神紧绷起来。

红山将军比王蛰好的地方在于,毕竟一身甲胄,虽被压着打了半天,没有太多伤势,只是浑身疲乏。但由此而已,任然也已经破了他们的配合,他像是个不会死也不会灭的怪物,在一个小小战术作用下,连续两波强势压制,便硬生生拖垮了两位天下五极。

红山将军再不愿意和这么一头人形的不知道什么生物比拼贴身搏杀,于是就要拿出底牌。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方天画戟插在身前,然后拿出了那一张巨大得夸张的弓,又从腰间抽出那柄宝剑。

任然一直疑惑他腰间为何挂剑,到了现在方才能够理解,红山大将军体格异于常人,那柄剑根本也不是用来杀人的。到了现在他居然张开那张巨弓,然后将一柄三尺青峰答了上去,当做利箭来使。

是以剑作箭,张弓搭剑。

红山大将军用这柄剑瞄准了任然

并没有立即射出,而是在积蓄着某种东西,积蓄的并非力量,因为红山大将军龙骨九节之威能,力量是常人百倍有余,一旦张弓,立马拉得饱满如月。

但他仍在积蓄,积蓄的便是一种心意。

红山大将军透过甲胄,锁定了任然,然后酝酿着杀意、积蓄着心意,甚至连呼吸都沉重了下来,一呼,如狂风大气,一吸,如青龙吸水,一下一下似乎与心跳结合,每一份沉甸甸的感觉,都成为增添到剑上的沉重筹码。

似龙骨九节人物,一旦出手便如电光闪烁,快速绝伦,一个呼吸间就是十多个回合。就如同这场战斗,从杀死贺雾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才百多个呼吸而已。

但只红山大将军保持如今状态,便已经有超过十个呼吸了。

如此耗费精力,会造就出怎样一种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