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宁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张明涵他再厉害,能有你厉害吗我干嘛要丢下你这个西瓜去捡他那个芝麻。”斯南回归正题摇头晃脑得出结论。
佑宁听得嘴角抑不住上扬。
“所以你不帮我搞定这学期的数学三座大山,我只好去找张师兄虚与委蛇,勉为其难出卖一下色相了”斯南觑了佑宁一眼,笑得蔫坏,“他可是说了,包我这三门全系前十名。”
佑宁的笑意凝结在唇边。
一天后,赵佑宁列了张新的课程表,早上六点头脑清醒,正好去燕园理顺高数解题思路,中午斯南来教师食堂吃饭,顺便讲解概率论和数理统计,晚上斯南打好饭,到佑宁办公室补线性代数。夜里十点钟宿舍楼熄灯,佑宁讲解完错题后陪斯南去三教地下室买两个茶叶蛋,送她回女生宿舍,叮嘱她开水泡方便面时不要偷懒,打一个手电筒看得清楚点,免得吃到鼻孔里。斯南哈哈哈笑,顺便勒索他两根火腿肠才罢休。
如此艰苦奋斗了一个星期,刚进十一月,陈斯南就宣布她决定放弃这种头悬梁锥刺股的日子,要和童钰一起考托福出国读研。这年夏天,关于国家教委“支持留学,鼓励回国,来去自由”的政策传说不再是空穴来风,留学热再次席卷了上海,公派留学虽然还是主流,但自费留学已经不再高不可攀,各大高校的大三大四学生们一股脑地涌入了托福班,根据前几届前辈们的经验,申请美国的研究生奖学金并不难,只要支付高等教育培养费就行。而这年复旦世经系的学费是一年两千五,四年一万块,对于大多数学子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考研究生更是千军万马独木桥,难上加难,能拿到奖学金出国读研,无论以后是留校任教还是在国内外就业,都算是黄金大道。
当然斯南心里还有一个小秘密,小时候她就很羡慕斯江能获得全家人的支持申请去美国读大学,阴差阳错下斯江没能成行,她被室友们怂恿了一段时间后,这份蠢蠢欲动渐渐成了热望,仿佛斯江做不到的她做到了,能证明一些东西,至于究竟能证明什么,斯南不愿去细想。
赵佑宁懵了,他是放弃了h大留校任教的机会回国来的,虽然作为引进人才,但他是上海人,家庭住址在上海,连周转性教师公寓都没有资格申请,系办公室边上配备了值班休息室,他大部分时间都睡在那里。新的补课日程表出来后,他早上五点起,晚上忙完课件和自己的研究课题经常是一两点钟才睡,学生都察觉出他这一个礼拜脸颊就凹了下去,陈斯南这个没心没肺没良心的狗东西,竟然拍拍屁股就要甩手走人,还想出国读研。
斯南犹自不觉,兴冲冲地约他晚上到西区大草坪,她有重要的事跟他说。
“你穿得好看一点啊,”斯南朝他抛了个媚眼,脸上一红,“我真的有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话要问你,你必须全盘托出真心诚意毫无隐瞒地回答我,改变我们命运的重要时刻就在今晚,切记切记”
佑宁压下心头的懵懂不快,淡淡应了一声,等斯南走了,他才觉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要冲出胸腔,无数揣测绮念闯入脑海,蓬地一把火烧得他坐立难安,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窗前往下看。
楼下陈斯南潇洒地跨上破破烂烂的旧脚踏车,甩了一个尾,调转车身,她头一抬刚好看到窗前的赵佑宁。斯南笑嘻嘻地朝他挥挥手,丢了一个飞吻,一阵风似地骑远了。
赵佑宁这天在实验室根本静不下心来,索性早早地回宏业花园换了一身衣裳,又懊恼上个礼拜天没有抽空理个发,穿球鞋还是穿皮鞋,蓝袜子还是灰袜子,犹豫了好半晌才定了下来。他提前十分钟到了西区,相辉堂的青色坡顶在路灯下泛着光,深红色的大门肃穆寂静。佑宁对着相辉堂三个字静立了片刻,才往大草坪而去。
八点钟的夜晚,西区大草坪上一群的学生,也不乏情侣相互依偎。
陈斯南的笑声依然带着金石之音,远远地就听见了。
赵佑宁走近了,才发现陈斯南身边还有七八个人,不但有她的两三个室友,张明涵也在其中。
“宁宁哥哥来了,来,快来这边。”
陈斯南笑着从草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拽着赵佑宁,拉他坐在自己身边,又贴心地往他面前放了一瓶可乐“现在有请我们的物理天才,h大博士,赵佑宁副教授给我们上一堂免费的出国留学咨询课,大家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知无不言举手举手啊一个一个来”
赵佑宁深深吸了口气。这夜他的确知无不言,无论是申请信、推荐信、英语学习、美国的生活会遇到什么困难,包括奖学金的种类,可能会面临的困境,有问必答,不确定的,他也承诺会想办法联系美国的师友,帮大家打听到最确切的信息。
众人满载而归。斯南脸上有光,十点半还拉着赵佑宁要去校外吃砂锅小馄饨。
“朝廷不遣饿兵哈,走走走,吾请客。”
张明涵哪肯放过这个机会,自告奋勇要买单,其他同学都识相退却,于是又变成了三人行。这一锅小馄饨,烫得赵佑宁这个别人眼里的“电灯泡”从喉咙到心头一路火辣辣地烧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