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万春街 小麦s 3224 字 1天前

陈斯江小脑瓜里立刻冒出了自家外婆的口头禅“乖乖隆地咚”她挺直了还不存在的小腰板,仰慕地看向方树人,她要是有一个这么漂亮还厉害的亲阿姐啊,万春街再也没人敢叫她“小新疆”、“没人要”了。顾北武嘴角抽了抽,方树人一直对他冷嘲热讽的没有好脸色,但能轮起擀面杖维护陈斯江倒出乎他的意料,他倒要看看这个大小姐能窝外横到什么程度。

一个岁的矮胖丑男孩跑到自家爷爷身边假哭“爷爷,我怕,她要打我。”

特地提醒孙子“不要”偷看妹妹裙子里的老头子一脸不高兴地嚷嚷道“小方你这是干什么,小孩子丢沙包不就经常丢到人身上嘛,又不是故意的。爱国你怕什么小方阿姨瞎讲讲的,吓唬吓唬你,去,去把沙包捡回来。”

那孩子扭来扭去冲着方树人陈斯江做鬼脸。

方树人气得满脸通红,擀面杖微微颤抖着垂了下来,她吸了口气“我在窗口看得清清楚楚,郝爱国明明是故意的,做错事就应该道歉,越是小的孩子越是得好好教育。他上个礼拜把我家玻璃窗砸了,昨天沾了满手的煤饼灰扑得我家床单上全是手印子,都有人看见的。我妈上门说了好几回,可你们家大人只当没发生,做人总要讲讲道理吧”

有几个四五岁的孩子大声喊“是郝爱国丢的石头,是他弄脏的床单,我们看见了。”其余几个老头赶紧捂嘴的捂嘴,和稀泥的和稀泥。

郝老头脸上挂不住,腾地起身,一把拽着孙子拉到方树人面前“怎么你家样样倒霉事都算在他身上我看你是记仇,以前爱国他爸不就抽了你爸几皮带这院子里的,谁家没动过手动过嘴看来你这报复心根深蒂固啊。来,你打啊,你打我们家爱国试试”

方树人眼角发热,胸口一股郁气奔腾着,张了张嘴却又紧紧抿了起来。姆妈一再说过要忍要忍要忍,总有拨开乌云见太阳的时候。

顾北武却笑了起来,伸手去抽她手里的擀面杖“小方啊,你看你尽说什么大实话,实话总归不大好听。你先回去。”

郝老头一根手指差点戳到顾北武鼻子上,喷出来的口水离方树人的脸最多相距一厘米“实话是吧谁不会说他爸老顾是你爸的司机,当年第一个站出来揭发你爸。他大哥顾东文,被你当马骑过的人,带头领着大家冲进来的。你怎么不想着报复他们就因为顾北武长得好看你姆妈想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怎么嫁给烈属就不用上山下乡改造思想了”

方树人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又转,最终狠狠瞪了顾北武一眼,扭头咚咚咚上了楼。

顾北武笑嘻嘻把擀面杖塞进懵里懵懂的陈斯江手里“哎,老郝啊,小方按年龄叫我叔叔叫你爷爷,什么叫嫁给烈属你孙子不懂事,你比你孙子还不懂事”

郝老头眼一瞪,却被牢牢钳住了手臂,哎哎哎,怪疼的,顾北武小王八蛋看起来斯文秀气,力气这么大老子就是不吭声,不疼不疼不疼。

“你孙子丢沙包,不当心丢到我家斯江,小事一桩。你看我吭声了没有我们男人,气量大一点,跟小姑娘小孩子计较什么。算了算了。”顾北武笑得越发真诚。

郝老头倒吸了口气,勉强笑了起来“哈,哈哈,我怎么会跟她计较。小孩子之间都是玩玩的,不计较不计较。”那你t倒是放手啊,怎么还更用力了。

顾北武哈哈笑“那就好。斯江,上,把沙包丢回去。”一个“丢”字说得重重的,他对自己外甥女的智商一向很有信心。

陈斯江从懂事始就被顾北武熏陶出成了“小两面派”,大人在场时乖巧嘴甜,大人不在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否则必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人家喊她小新疆她就骂回小瘪三,人家扯她辫子她就挠一爪子,至于丢煤饼挥舞马桶刷玻璃弹珠当飞镖小矮凳当武器,常练手不废,一听到“斯江,上”,立刻条件反射轮起手里的擀面杖“丢”了出去,压根没想起地上的沙包。阿舅说过无数次,冲上去的时候什么也别想,手里有啥就扔啥,乱打就对了。

擀面杖咣啷落地,郝爱国杀猪般地捂着下巴惨叫起来。看热闹的小孩子们哈哈大笑拍手跳脚。

事半功倍的效果真不在顾北武意料中,他把郝老头祖孙俩拉到一起,笑得特别慈祥“斯江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虽然郝爷爷说了你只是玩玩的,不会计较。但我们家的人可不能这么缺德,快过来和哥哥道歉。”

陈斯江眨巴着大眼睛,弯腰捡起擀面杖,吓得郝爱国一哆嗦。漂亮的小姑娘却拿出一颗糖递了过来“胖哥哥,谢谢你。我请你吃颗糖,你就不疼了,不用谢,再见。”

顾北武满意地夸了句囡囡真乖,牵了陈斯江转身就走。外面郝老头还没回过神来,谁t缺德了什么叫谢谢你、不用谢。道歉是这么道歉的那对不起是用来干嘛的

“哎顾北武”

顾北武扭过头来笑“对了,老郝啊,没事你就别老在楼里的公共卫生间门口打转,那几条门缝太细,看也看不到什么。真想看,电影院门口报名值勤去,好光明正大检查女青年有没有不穿内裤。”

外面静了一静后炸成一锅粥。

“戳那娘个x,原来是侬迭格老流氓阿拉新妇一直港好像有宁偷看伊打浴沪骂五字经,原来是你这个老流氓,我媳妇一直说好像有人偷看她洗澡”

“老郝,你怎么这么缺德”

“打他,打死这个老不要脸的”

202室原来是老洋房的书房,现在是方家母女的住处。逼仄的空间用一块靛蓝的旧布隔出了客厅和卧室,收拾得很整洁。方树人两眼红红的明显哭过了,当着陈斯江的面有点不好意思,接过什锦糖抱了抱她,刚要松开,就被陈斯江两只小胳膊搂住吧唧亲了两口,一大一小亲密地头靠头说起悄悄话来。

顾北武一贯自来熟,朝里看了两眼坐回餐桌边“玻璃敲碎了用纸糊怎么行过几天黄梅天,七月里台风天,家里要一塌糊涂了。”

方树人不接话,她姆妈梅毓华端了托盘掀开竹门帘,带进来一股浓郁的香味。陈斯江的小鼻子比狗还灵,立刻叫了起来“黄鱼汤黄鱼汤”她阿爷阿娘是宁波人,四十几年前才落户上海,近几年的鱼券都用在黄鱼上,这鲜得眉毛掉下来的味道她一年能闻上四五回,印象最深刻。黄鱼肉是轮不上她吃的,每次逢年过节,她两个叔叔三个堂哥回万春街,几筷子就把鱼肉夹完了,留一小碗鱼汤给她捣饭。被这香味一冲,她小肚皮里的大排面还没消化,涎唾水已经哒哒地口水哒哒的。

梅毓华的吴侬软语和苏州的小桥流水人家一样温软可亲“来来来,今朝黄鱼只有四角八分一斤,我运道好,买着一条老大的黄鱼,上楼梯鱼尾巴都拖到地上了。我做了黄鱼面、黄鱼馄饨、还做了鱼圆汤,斯江耐想切啥就切啥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有酸梅汤,勿是酸梅粉冲出来格,是我用乌梅冰糖山楂熬出来格,老赞格。囡囡侬去拿午餐肉罐头2开出来,斯江顶欢喜切格最喜欢吃的。”

陈斯江笑得见眉不见眼“方姐姐,侬也是囡囡哦。”

梅毓华在她小鼻子上刮了一下“小姑娘就算六十岁,也是姆妈格囡囡呀。”

陈斯江乐不可支“六十岁还是小姑娘格么吾阿娘也是囡囡”这下方树人都不禁笑出了声。

四个人围着餐桌坐定,方树人和顾北武吃咸菜黄鱼面,面汤煨得雪雪白,手擀出来的小阔面清清爽爽。梅毓华和陈斯江吃黄鱼馄饨,一只只馄饨像金鱼,飘在乳白色的鱼汤里。陈斯江一天吃两次馄饨也不嫌腻,吹一吹啊呜一口,满满一嘴黄鱼肉,开心。

梅毓华给顾北武碗里也夹了两片午餐肉“刚刚我听到了,真正不好意思,还要耐你帮忙,老郝真是唉。别过耐跟树人是一辈的。我老早叫耐爷你爸做顾大哥,耐哪能变成树人的叔叔了勿来噻哦。不过你和树人是一辈的,我以前叫你爸爸作顾大哥,你怎么变成树人的叔叔了不行的哦。”

顾北武摇头笑“怕宁噶港闲话,还是叫亚叔好。怕人家说闲话,还是叫叔叔好。格黄鱼哈灵,侬窝里哪能还有鱼券啊这黄鱼太赞,你家怎么还有鱼券”